據陸游《京口唱和序》云 :“隆興二年閏十一月壬申,許昌韓無咎以新番陽(今江西波陽)守來省太夫人于閏(潤州 ,鎮(zhèn)江)。方是時 ,予為通判郡事,與無咎別蓋逾年矣。相與道舊故部,問朋儔,覽觀江山,舉酒相屬甚樂 。”此詞可能是元吉在赴鎮(zhèn)江途中經采石時作 。(他在鎮(zhèn)江留六十日,次年正月即以考功郎征赴臨安,故離鎮(zhèn)江后不便再有采石之行。)《宋史·孝宗本紀 》載,隆興二年十月,金人分道渡淮,十一月,入楚州、濠州、滁州,宋朝震動,醞釀向金求和。這就是作此詞的政治背景。
詞的上片,采用于動寫靜手法 。作者隨步換形,邊走邊看 。起句“倚天絕壁,直下江千尺”,氣勢不凡。先是見采石磯矗立前方,作者抬頭仰視,只覺峭壁插云,好似倚天挺立一般。實際上,采石磯最高處海拔才一百三十一米,只因橫空而來和截江而立,方顯得格外倚峻。待作者登上峰頂的蛾眉亭后,低頭俯瞰,又是另一幅圖景。只覺懸崖千尺,直逼江渚。這開頭兩句,一仰一俯,一下一上,雄偉壯麗,極富立體感。
“天際兩蛾凝黛,愁與恨,幾時極 !”作者騁目四望,由近及遠,又見東、西梁山(亦名天門山)似兩彎蛾眉,橫亙西南天際 ?!栋不胀ㄖ尽份d :“蛾眉亭在當涂縣北二十里,據牛渚絕壁。前直二梁山,夾江對峙,如蛾眉然。”由此引出作者聯想:黛眉不展,宛似凝愁含恨 。其實,這都是作者情感的含蓄外露,把人的主觀感受加于客觀物體之上。
作者究竟恨什么呢?
韓元吉一貫主張北伐抗金,恢復中原故土,但反對輕舉冒進。他愁的是金兵進逼,南宋當局抵抗不力,東南即將不保;恨的是北宋覆亡,中原故土至今未能收復 。“幾時極”三字,把這愁恨之情擴大加深,用時間的無窮不盡,狀心事的浩茫廣漠。
如果上片是由景生情 ,那么下片則又融情入景。
“暮潮風正急 ,酒闌聞塞笛?!蹦?,點明時間;兼渲染心情的暗淡。又正值風起潮涌,風鼓潮勢,潮助風波,急驟非常。作者雖未明言這些景象所喻為何,但人們從中完全可以感受到作者強烈的愛憎情感。酒闌,表示人已清醒;塞笛,即羌笛,軍中樂器。當此邊聲四起之時,作者在沉思什么呢?
“試問謫仙何處?青山外,遠煙碧?!焙茏匀坏?,作者想起了李白 。李白曾為采石磯寫下過著名詩篇,在人民口頭還流 傳著許多浪漫神奇的故事,如捉月、騎鯨等 :更為重要的是李白一生懷著“濟蒼生”和“安計稷”的政治抱負,希望能像東晉謝安那樣“為君談笑靜胡沙”(《永王東巡歌·其二》)。但他壯志難酬 ,最后病死在當涂,葬于青山之上 ,至此已數百年;而今但見青山之外,遠空煙嵐縹碧而已。韓元吉雖然身任官職 ,但在當時投降派得勢掌權的情況下,也無法實現自己的理想 。讀者從虛無縹渺的遠煙中,已能充分領悟到他此刻的心情了。
此詞含意深長 。它以景語發(fā)端,又以景語結尾;中間頻用情語作穿插。但無論是景語或情語,都饒有興致。并且此詞雖名為題詠山水之作,但顯然寓有作者對時局的感慨,流露出他對祖國河山和歷史的無限熱愛。向來被認作是詠采石磯的名篇。怪不得元代吳師道認為:在題詠采石蛾眉亭的詞作中,沒有一篇能趕得上這首詞 。(參閱唐圭璋《詞話叢編·吳禮部詞話》)此詞收在韓元吉的詞集中。黃昇中興以來絕妙詞選》錄此篇,署為劉仙倫作,不知何據。但就風格而言,此詞確與韓元吉他詞近似;而不像是以學辛詞著稱的劉仙倫的作品。